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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见到那人之前蛇足就听说喜多川的名字了。是事务所花了心思挖角过来的资深律师，似乎是厉害的家伙，有丰富的经验之外，行事风格据说是从不拖泥带水，大概是严肃又认真的人。

蛇足坐在办公室里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，手里拿着的是今天新入职的助理名单。看到了名字也没好好地记住，视线随意地从照片那格滑过，向下看着个人简介栏和资历。

江川隔着玻璃门冲自己挥着手，蛇足点头示意他进来。门被打开的同时也听到了一如既往充满朝气的声音。

“蛇足桑，”江川拉过蛇足对面的椅子坐下，“那个喜多川蓮来了，这层楼最大的那间办公室。”他往右边侧了侧脑袋。

蛇足不置可否地看着他。他就继续开口了，“从上午到现在，从那间办公室门口走过的女助理简直超过了平时的两倍。”

“你嫉妒人家了吗？”蛇足笑着说，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，然后举起来稍微伸了个懒腰。“赶快回去上班。”

“是！”江川站起来走出去，几分钟之后又推门进来，把一杯咖啡放在蛇足的手边，冲他笑了笑，“我回去上班咯蛇足桑。”

 

办公室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，蛇足没抬头就开口了，“又怎么啦，直树。”没听到回音再抬起头来的时候，看到的是不认识的脸。也不是不认识，总觉得是哪里见过的熟脸。

“濑户由宇真，是新来的助理律师，初次见面请多指教。”眼前的人冲着自己弯下腰又很快抬起来，被刘海遮住的左边眼睛露出来的时间大概不到一秒种。

蛇足点了点头，“我是蛇足，请多指教。”

濑户走出去的时候蛇足才想起来，和桌子上那张简历是同一个人。蛇足重新拿起简历仔细看着，就看出有点像了。只是照片上的刘海好好地被拨在耳后，没有笑着看起来也并不死板。蛇足又看了几眼就收起来了。把档案袋塞到抽屉里然后关上，拿起咖啡稍微喝了一口，撑着脸看电脑也没认真看。

 

大概是事务所里最轻松的工作了吧，虽然不善交际的蛇足并不这么认为。他是有律师执照的，但不怎么接案子。主要负责律师助理的管理工作，分配着事务所里大大小小的助理工作。江川是蛇足的助理，是年轻有朝气的年轻人，有什么麻烦的打交道蛇足基本会丢给他。平时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，做起事来确是意外的认真。

楼上IT部的同事一个星期有三天会跑下来向蛇足请教技术问题，蛇足有空的时候就偶尔去帮帮忙，被提议干脆转职去IT部工作的时候却推托着委婉拒绝了。他不接案子，但还是想留在能跟律师工作有直接接触的地方。

 

江川再次进来的时候天色已近暗了，屏幕右下角显示着已经过了下班时间。

“蛇足桑我下班啦。”江川只是来打个招呼，“明天见。”

江川拎着公文包从走廊的左边往门口走，透过玻璃墙能看到其他同事也陆续往那个方向走，有少数人坐在座位上加班。蛇足没打算这会儿走。

也不是有着加班的觉悟，他是不想趁着下班高峰挤地铁。

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。蛇足一个人住，没有女朋友，当然以他的情况来说，是男朋友，总之没有这样需要陪着的人。家里的两只猫，每天上班前准备了足够的猫粮，不用赶着回家喂。除了事务所的联谊，也没有其他的什么社交活动。单调到无聊的生活。蛇足也这么一天一天过下来了。他想过要改变，却在行动之前就失去了那股冲劲。

 

蛇足轻推了一下桌沿，借着反作用力把椅子转向了窗户的方向，然后垂下眼看着街上的人，就这样发起了呆。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，蛇足稍微理了下东西，走出办公室的时候，外面的格子间里已经没什么人了，他往门口的方向走，却被人从后面叫住。

“黑川前辈。”不是熟悉的声音，但蛇足还是有印象的。他转过身就看到了濑户。

“第一天来就加班吗？”蛇足问着，却是带着轻松的口气。他和濑户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，最多是作为前辈对后辈的关心，带着这样的想法问的。

“啊。”濑户晃了晃手里捧着的厚厚的资料夹，“蓮桑有案子。”

蛇足没有反应过来，愣了几秒才开口，“哦……是说新来的那人？”

“对，这么说黑川前辈还没有跟蓮桑打过照面吗？”

“我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，还没机会吧。”蛇足朝自己办公室歪了歪头。

“我是跟着蓮桑一起从之前的事务所过来的，从那时候就作为助理律师一直跟着蓮桑呢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么黑川前辈辛苦了，请走好。”

 

蛇足等电梯的时候无意识地往事务所里张望着，整层楼只有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还亮着明晃晃的灯。

何必呢，心里的想法是这个。蛇足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事，但是现在不会了。何必呢，他觉得。

 

 

1.2

结果到周末也一直没有见到那个新来的人，倒是又听到了名字好几遍。似乎是赢了很困难的官司，连委托人都已经没什么信心的情况下结果胜诉了。也不是被特定的什么人告知的，只要去助理们的格子间里逛一圈，蛇足就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。听说这个的时候，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晚上和濑户的对话，还有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了。

对濑户的好印象直接影响了蛇足对喜多川的印象，虽然是没见过面的人也无意地加了分。大家口中流传着的种种说法，以及神秘感。大概也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神秘感吧，蛇足想，毕竟每天呆在办公室不常出去的是自己。偶尔有几次路过那间办公室，却只是空着的房间。没有表现出来，但是好奇心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了。

蛇足用电脑查看喜多川的档案。以他的权限本来是看不到同级以上的资料，但他稍微动了手脚，想办法绕过去看了。

照片那栏的人戴着眼镜，头发不长不短，刘海就服帖地躺在额头上。人中和下巴的位置稍微留了胡子，蛇足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。“看起来有点凶啊。”蛇足自言自语，滑动着鼠标往下看。视线扫过出生年月那栏的时候，稍微有点意外。算起来只有比自己大半年左右，大概是有胡子的关系，实际年纪要比照片看起来年轻一点。出生地是千叶，蛇足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，对千叶的了解大概只有“啊koma'n似乎也是那里的”仅此而已了。koma'n是事务所的助理律师，除了濑户就是他最晚入职。虽然是资历浅的新人，却有着聪明和勤奋的特点。

再往下拉的话就是资历栏，蛇足对这个没太多兴趣，随意看了几眼就关掉页面，面不改色继续着之前的工作。认真地工作着却不小心笑出来了，是带着嘲笑自己的心情。为了看什么人的简历而这么大费周章，其实只要多走出办公室就能遇到本人，结果还是选择了那样的方式。

果然还是避免了一切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的机会，蛇足有时候觉得这大概是社交障碍的一种，不然的话就是他的懒已经到了自己没想到的程度。

想到最开始跟直树熟悉起来之后，有被告知过看上去是很难相处的人。原话大概是“蛇足桑总是面无表情又不爱说话的样子，助理们都以为这位主管是不好相处的人呢”、“说三句话才会得到一句回答，还以为是哪里做得不够好，结果后来发现是蛇足桑的常态”之类的。“时间长的话就发现蛇足桑是性格可爱的人了，也是很好的上司哦。”被当做这个话题的结尾，直树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，然后咬了一大口沾着芥末的饭团。

是慢热对吧，蛇足也能对这样的态度下个什么定义。不愿意去接触到不必要的人，保持现状才是最舒服的状态。已经是不想做任何改变的年纪了，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还不能算中年的级别。

也被问过为什么不找女朋友的话题，随便地以“暂时遇不到合适的，还是看缘分吧”这样的话敷衍过去了，其实心里的想法也差不多，只是借此掩饰了的事情才是起着影响的事。

 

下班的时候照常在办公室多留了一个小时左右，看着天色暗得差不多了才拿着公文包走出事务所。下意识地回头往最里间的方向看着，灯是暗着的。看起来是早就下班了。

在电梯里想着回家要叫什么外卖吃，门打开后也心不在焉地走出去，结果撞上了什么人。蛇足一边说着“抱歉”，直视的话却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。他稍微把视线往上抬，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开口了，“喜多川。”

看到对方略带惊讶的表情，蛇足意识过来他还不认识自己。于是好好地站直继续说，“是事务所的同事，我叫……”

“黑川。”蓮看着蛇足的眼睛说。

蛇足看不懂蓮的表情。也没有在笑着，却从声音里听到了笑意。

“是。”冲蓮稍微点了点头，“请多指教。”蛇足就往大门的方向走了。

“奇怪的上班时间。”走出去地时候蛇足嘟囔着。

本来想着叫外卖的念头在地铁上消失了，蛇足在地铁站走到家的路上，去便利店买了草莓蛋糕。

打开门的时候moka和faru跳着从房间里跑向自己，蛇足就蹲下来搂住他们亲来亲去，把拎着的袋子往桌子上，包装拆开后先用手捏起上面的草莓一口吃掉，再拖着懒洋洋的脚步去厨房，洗手然后拿了勺子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。

挖起一勺蛋糕送进嘴里的时候嘴边沾上了奶油，蛇足伸出舌头轻易地舔掉了，他没意识到，自己不想改变的现状已经不易察觉地开始变了。

 

 

1.3

那之后跟喜多川的接触意外的多了起来。一天出去办公室三次的时间里，能有两次会在走廊里看到他。有时候是急匆匆迈着大步子，濑户就捧着资料跟在后面，蛇足会稍微跟他们点个头，也不多说话就各自走开了。比较空闲的遇到是在茶水间，直树忙着的时候蛇足会自己拿着杯子过去。结果开门进去就看到喜多川。

对话也不多，看到蛇足进来，蓮会冲他稍微笑一下然后喊他，“黑川。”蛇足就笑着回应，接咖啡的时候就全神贯注地盯着水流看。从小冰箱里找牛奶的话十次有八次会找不到，抱怨着从鼻子里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，就拿着杯子回办公室了。两三个星期之后的称呼变成了“蛇足”，他倒是还叫着“喜多川”。总是见到的话，会有着比实际程度更加熟悉的错觉，蓮喊他去喝酒，他也就挠挠下巴点头了。

 

几杯还是几瓶不重要，胃里有了酒精蛇足就会不像平时一样生人勿进，跟蓮一人一句地聊着天，也会稍微八卦几句同事，然后话题就转到各自的兴趣爱好还有生活状态。

“说起来你这家伙，一开始怎么知道我是谁的。”蛇足仰头喝掉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，又伸手拿起瓶子往里倒。

“那蛇足一开始是怎么认出我的？”蓮没有直接回答，又丢了个问题回去给他。

“诶……”蛇足的脸因为酒精作用而发红，他愣愣的看着手里的杯子，又看看蓮，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口，“是秘密。”

蓮突然神秘兮兮地靠近蛇足，说话的时候带出的酒气就喷在蛇足脸上，“那我这边，也是秘密。”

他的声音像是从水里传过来的，模模糊糊带着压力，蛇足想推却推不开。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难，看着对面已经坐回位子上笑眯眯的蓮，蛇足想自己大概醉得不轻。

 

外面的空气比居酒屋里要新鲜得多，蛇足走到人行道上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再呼出来的话似乎带着大半醉意，他觉得清醒多了。他回头看跟着走出来的蓮，冲他笑了一下，“今天就这样吧。”

“蛇足住哪里？”蓮走上来站在他旁边侧着脸看他。

蛇足闭着眼睛胡乱地指了一个方向，“那里。”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了上方的力道，是蓮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头顶。蛇足稍微往后退了几步，在蓮开口之前挥着手说再见，然后坐上了停在路边的计程车。

蛇足把脑袋枕在靠背上，歪着头能从后视镜里看到还站在路边的蓮。镜子里的蓮离蛇足有着真实数字两倍的距离，蛇足看不清他的脸，能看到的是高高的剪影。他抬手摸着刚才蓮拍着的地方，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义。

他回到家，也没有开灯，在黑暗里默默地走进了浴室。热水从花洒里喷出来冲刷着自己的头发和身体，蛇足闭上眼却浮现出喜多川的样子。他抬起右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然后睁开眼睛，甩了甩头似乎想要把喜多川从脑袋里甩出去。

 

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蛇足喝了比往常多一倍的咖啡，直树几次看着他，想说什么却没说。办公室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，蛇足抬起手按摩着太阳穴。

这天蛇足意外地准时下班了，站在挤满了人的地铁车厢里，他被晃得昏昏欲睡。

下次还是别跟喜多川出去喝酒了，蛇足迷迷糊糊地想。然后撇了撇嘴，意志不坚定地自己补充着。至少工作日别。